(这章有点踩线但应该没问题,如果被吞了记得告诉我一声)
15
一刻钟后,虚掩的房门重新被推开。
“您把他吓走了,老爷。”老管家站在门口,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两人份的早餐。
房间中央的大床上乱糟糟堆着被子和枕头,没有一点动静。落地窗被拉开一条缝隙,湖面上吹来的晨风卷起窗帘,天鹅绒料子沉重地拍打着玻璃。
阿尔弗雷德用整个房间都能听见的声音叹了口气,把托盘放在柜子上,走到窗边关好窗户。
“如果您渴望接近他,又为什么赶走他?”
“谁知道呢——或许我刚刚改了主意。”
男人从床上坐起来,被单滑落到他的腰间,锐利的浅棕色眼睛神色清明。
“好吧,那么现在您应当起床用餐,准备一小时后的董事会了。”
“……我以为你替我向公司请了假?”
“很抱歉,老爷。”阿尔弗雷德说,“或许我也刚刚改了主意。”
这年头开董事会比从前简单多了,韦恩总裁只用坐在那里就好,反正也没人在乎他们的老板究竟是开着会做梦还是在梦里开会。
布鲁斯听着两个董事为分公司的员工福利辩论,眼前仍旧能看到克拉克躺在床上,溺水者般大口喘息的模样。
快乐又苦闷,放荡又单纯。
——很难想象这个年轻人是超人,也很难想象超人是这个年轻人之外的任何人。
男人忍不住想,如果他没有认识过克拉克就好了,那样小镇男孩或许不会从布鲁斯这里受到鼓励,不会成为超人。
但他很快又想起克拉克的脾气,无论已发生或者未发生的事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:只要克拉克·肯特还拥有力量,就必定会在灾难来临时站出来。
没有人能阻止一个好人成为好人。
但蝙蝠侠仍旧需要一个确切的证据,所有未被证明的人都需要证明自己。
布鲁斯·韦恩是布鲁斯·韦恩,蝙蝠侠是蝙蝠侠。
和超人——克拉克错误的初遇没有改变任何事,除了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。
这就像一条莫比乌斯环,带子两端连在一起的那个点让原本能轻松解开的问题变成无穷无尽。
布鲁斯不能冒一点险,如果克拉克认出了他,那么整个计划就全盘皆输。
一个英雄必须学会在全世界的倾轧下保持本心,但超人不能被所爱的人背叛,布鲁斯已经在哥谭见过太多这种事,爱情太容易转化为仇恨,也太容易彻底摧毁一个人。
可是除了他自己,布鲁斯找不到任何其他人去做这件事。
他必须把布鲁斯·韦恩和“布鲁斯”割裂开。
这能有多难?
不会有爱那么难。
“……韦恩先生?”
“什么?”韦恩总裁向那位发言的执行董事偏过头,报以歉意的微笑,“我刚才在思考卢修斯展示的季度报告,能麻烦您再说一遍吗?”
他的笑容真诚,让人很难对其发火。被“不小心”忽略的董事也只有耐着性子把问题复述一次:“对于最高法庭将在近日对超人做出裁决一事,您怎么看?”
“超人?”韦恩总裁惊讶地重复这个词,脸上流露出恰如其分的好奇,“那个外星人犯了什么罪?”
“国会在今天早上的新闻里正式向超人发出传票,要求其出席袭击村落事件的庭审,您不看晨间新闻吗?”
今天早上?
哦,今天早上。
“相比一个身穿紧身衣的外星人,我更关心韦恩集团的股票,为什么不为我展示一下第四季度的计划书呢?”男人转动手中的钢笔,不以为意地喷了口气,“以及关于你刚才在会议上的提案,威尔,我认为提升公司利润的关键在于优化工作效率,而不是削减员工幸福感。”
韦恩总裁的命令立刻得到了执行,一个高管站到台上,打开幻灯进行计划汇报。布鲁斯坐在座位里对着墙上精心制作的标书出神,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。
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。
对于未知的恐惧压倒了人性的善意,人类无法继续忍受一个隐藏的威胁飞在他们头顶。
有人试图把最接近神的存在推上十字架,布鲁斯知道那是谁。
莱克斯·卢瑟。
“你不能去!”
路易斯在他们的客厅里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,自从听到克拉克的决定时起,她就一刻没能冷静下来。
“那是一个针对超人的陷阱!”她大声说,“他们会想办法毁掉他!”
“超人没有选择的权力!他们用礼貌的措辞、尊敬的态度邀请超人,如果超人不到场,那么他就是无视法律、践踏规则的恶徒!”克拉克坐在沙发里,手指苦闷地埋在发间,“我没有选择……”
“那就随其他人怎么说。”路易斯快步走向克拉克,她坐在沙发边缘,手指搭在克拉克的手臂上,“超人从前也不在乎人们的看法,他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,不需要任何人承认。”
路易斯说得没错。克拉克不是为了荣誉或名望去做那些事,哪怕全世界的街头都举办反超人游行,他仍旧可以穿越五大陆四大洋,帮助需要帮助的人。
但在克拉克心底,他仍旧希望超人可以成为堂堂正正的英雄,能让一个人感到骄傲。
“不,那不一样。”他说,心脏在胸腔里发出痛苦的哀鸣,“既然我不是罪犯,我就不会容许他们将我污蔑成那种人。”
路易斯定定地看了他很久,然后她将手掌按在克拉克肩头。
“祝你好运。”
克拉克决定正面接下政府对超人的挑战,但那不代表他能对此适应良好。
紧张、焦虑以及对于未来的迷茫让他的工作和生活都一团糟,小记者不得不每天在报社里面对佩里的怒火和无数次返修的稿件。而夜晚更糟,一旦克拉克疲倦不堪地合上眼,就会被陆离的梦境所捕获。
情欲和空虚像一张大网,将年轻的氪星人缠绕其中。
男人粗鲁地按着克拉克的后颈将他压在床头,从背后用力贯穿他。对方伏下身在克拉克耳边絮语,如同身穿花衣的乐师,吹着笛子走向山谷。
克拉克难以忍耐地抬起头,对方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。
岁月在那张脸孔上刻画下痕迹,却丝毫无损男人的英俊,反而更添了成熟的风貌,上挑的眼尾因激情泛红,红痕尽头压着一颗细小的泪痣……
克拉克从梦中惊醒。
路易斯前一天下午临时接到报社通知,前往非洲小国出差,沉在黎明前最黑暗时分里的公寓一片死寂,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。
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划破夜色。
克拉克被吓了一跳,茫然地看着窗外。
每当克拉克睁开眼,白雾后都是同一张脸孔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的布鲁斯被那个花花公子所取代?
不。克拉克想,他知道答案,就在他主动爬上富豪的床铺之后。
如果任何人都可以,那么克拉克怎可能还爱着那个人?
克拉克木然地坐在床上,从夜色深邃到晨光微曦。
他不能再爱布鲁斯了。
布鲁斯属于一段已经失去生命的时光,他陪伴着克拉克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,克拉克一辈子都感激他,但他不能继续爱下去了。
在克拉克还是孩子的时候,有一次老师要求学生们在家长的帮助下做一个昆虫标本。克拉克在田野里跑了一天,终于找到一只最大最美丽的蝴蝶,但他把蝴蝶在手心里抓得太紧也太久,等到回到家中,那只蝴蝶已经成了一团看不出模样的残骸。
他得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之前放开手,于是在克拉克的心里,布鲁斯就会永远是最好的模样。
他会努力去爱路易斯,路易斯是个好女人,她经历过与克拉克相同的遗憾,与对方朝夕相伴的亲情足够填补两个人心里留下的空洞。
克拉克会活的很好,只是会偶尔感到孤独。
东方的天际透出第一缕晨光,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了。
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。
克拉克没有心情接任何电话,现在就算电话对面是佩里他也会找借口挂掉。看在上帝的份儿上,三小时后超人就要去接受审判,克拉克有资格不接任何人的电话。
然后他看到了来电显示。
那个来自早已褪色变质的回忆深处,和疼痛一起烙印在克拉克灵魂里的号码,此刻正耀武扬威地闪烁在屏幕上。
偏偏在这个时候!
偏偏在克拉克已经放弃的时候!
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,手机只安静了一秒,随后铃声不依不饶地响起。
无论克拉克挂断那通电话多少次,对方都会重新打进来。克拉克被电话铃吵得心烦意乱,他猛地按下关机键,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紧贴着按钮停住。
克拉克瞪着手机,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接通了电话。
如果那个混蛋能在推开他、丢弃他、遗忘他的十年之后像索命的冤魂般再度找上门,那克拉克就听听吧,听听对方究竟还有什么话好说——
电话里传来一段漫长的沉默,只能听到起伏的呼吸声。然后,克拉克熟悉的、怀念的、深爱的、憎恨的声音响彻在房间里:
“克拉克,不要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