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

前情提要：克拉克从旧报纸上读到布鲁斯“误杀”未婚妻瑞秋的新闻。

7

与大部分医生一样，莱克斯·卢瑟是个沉迷学术专著与互联网的宅男，每日过着病房与办公室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，对于阳光和新鲜空气有种吸血鬼式的厌恶，以至于克拉克总觉得他的头顶是缺乏光合作用才寸草不生。

这种顽固的生活习惯给克拉克的潜入工作带来了许多困难。即使有布鲁斯这个擅长各类“实用技巧”的室友，克拉克本人也无法在短短几天内修炼成开锁大师，于是现在他只剩一个机会——

连续五天在散步时间路过医生办公室后，克拉克基本摸清了办公室主人的行程：卢瑟会在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离开办公室，与其他医护人员一起吃午餐；然后这些心理压力爆棚的倒霉蛋会花一点时间讲医生冷笑话，或者争论诸如“精神病人会不会梦见精神病羊”之类毫无意义的问题。

总之，他有差不多三刻钟时间可以利用，运气好的话，整整一个小时。

第六天中午，克拉克趁着四下无人推开了那扇门。

自从他在病床上醒来后，克拉克一直是这间办公室的常客，但真正把注意力放在医生头顶以外的情况还是第一次。

而他此行的目标就在房间正中的办公桌上，闪烁着屏保的蓝光。

克拉克迫不及待地朝电脑走去，在他准备拉开椅子时，余光所见的景物牵扯住了他的脚步。

房间尽头正对桌子的位置并排放着两组大书架，右侧的书架里摆满成套的医学专著，它们无一例外是体积与价格同样可观的大部头，像等待检阅的军队一样整齐地排列在搁板上。相比之下，靠近窗户的书架就空旷且杂乱得多，看起来像卢瑟医生的私人藏书，书籍的主题五花八门，从杂志到畅销书无所不包，不起眼的角落里甚至塞着一本护发宝典。

克拉克·肯特喜爱读书，也读过许多书。那些文字承载了小镇男孩青年时代的思绪与梦想，即使到了现在，他仍旧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其中他最喜欢的段落。

他在拥挤的书架前驻足，右手如同有自我意识般抽出离自己最近的那本书，翻开扉页后，一行标准的新罗马体文字映入眼帘：

多年以后，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，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。

熟悉的开场白换来克拉克一个微笑。

“看来你是这里唯一不曾改变的了。”他说，珍惜地把书页合了回去，将那本小说重新放入书架的缺口。

卢瑟的桌面并不如他的外套那样整洁干净，上面堆满病历、废纸和没喝完的咖啡，克拉克必须时刻小心才能不碰掉任何一件东西。

医生的电脑正处于待机状态，卢瑟没有给电脑设置密码，克拉克半是庆幸半是愧疚地登入桌面，在网站上查找布鲁斯·韦恩案的相关新闻。

词条记录在屏幕上一页页翻过，飞掠的词句在厚底镜片表面反射出诡谲的光斑。

克拉克滑动鼠标的手指渐渐迟滞下来。

网上的所有报道与评论都指向那个他们已知的事实，出身纽约的商人之子，布鲁斯·韦恩因妒忌误杀了他的未婚妻。

案件过程没有什么疑问，现场附近有目击证人，布鲁斯被警员制伏时甚至还握着手枪。

只有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媒体刊载了这样一句话：嫌疑人所使用的手枪属于哈维·邓特。

这篇文章被淹没在其他同行的报道之下，没有引起任何相关人士的注意，也就没有人能够确定，这究竟是记者秘密调查得来的真相，还是主编为增加发行量编造的噱头。

克拉克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，他不断点开新的新闻链接，一目十行地浏览那些字句，试图挖掘出更多被忽略的细节。

专注于搜寻线索的克拉克没有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，在他终于注意到这个重大失误的时候，沉重的脚步声已经踏在走廊上。

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房间没有休息室或者第二个出口，克拉克只能用最快速度关掉所有界面，一头扎进办公桌下面。

脚步声一点点朝房门逼近，与墙上石英钟走动的滴答声和血液冲刷管腔的嗡嗡声混杂在一起，形成海啸般轰鸣的白噪音。

克拉克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，汗水让眼珠刺痛，唯独大脑如同被浸泡在冷水中一样清醒。他已经能预见接下来的画面，卢瑟像平时那样走进办公室，坐下来开始处理下午的工作，然后他就会发现自己桌子下面窝藏的罪犯。

空气中传来锁舌被拧动的清脆声音——

“卢瑟先生，请来看一下20号房的病人。”

一个陌生女声与门轴转动的声音同时响起，卢瑟简略询问过病房护士几个问题，便跟随后者一起前去查看他的病人。

克拉克手脚并用从桌子下方爬出来，胡乱在病号服上擦干手心的汗水，挪到墙脚屏息细听。

一门之隔的交谈声渐渐远去，克拉克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，终于能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闷气，心脏因为骤然失去压力而剧烈撞击着肋骨。

他清楚自己必须争分夺秒的离开医生办公室，卢瑟随时都可能会返回，推开虚掩的房门发现房间里的入侵者。

但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推动着他重新在电脑前的椅子上坐下来，打开谷歌在搜索栏里输入“哥谭”。

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单词几乎同时勾起了他的紧张、期待以及恐惧，停在键盘上方的手指甚至因此微微颤抖起来。

克拉克深吸一口气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按下回车键。

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小字：

没有与“哥谭”相关的记录。

 

克拉克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所有事情复述给布鲁斯。

“我不记得这件事。”男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，他的嗓音很轻，仿佛生怕某个看不见的东西被搅碎了似的，“在我的记忆里，我不曾与哈维决斗——不是以那种方式。”

“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。”克拉克说。

布鲁斯丝毫不被克拉克的话打动：“不要轻易给你不了解的事情下结论。”

克拉克注意到他没有提起哥谭。

不知怎的这竟起到离奇的催化作用，让克拉克忽然就下定了决心。

“我有个计划。”他坐到与自己相邻的病床上，故作轻松地说，“我们设法搞到手铐的钥匙，然后到纽约去。”

布鲁斯猛地抬起头，看着克拉克就仿佛他突然长出了两个脑袋：“你怎么会这样想？”

克拉克无辜地耸肩：“看起来我们都来自纽约……我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，而你相信哥谭仍旧存在，不是吗？”

“这不是那种像说起来一样简单的事，男孩，所有病人的钥匙都由工作人员随身携带，你不可能说服他们把钥匙借给你。”

“我可以打晕他，一个失去意识的人是不会介意谁借走了钥匙的。”

“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！”布鲁斯低声呵斥，“听着，你只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，等你冷静下来，就会知道自己不可能做这种事。”

“超人不做这种事。”克拉克纠正道。

布鲁斯紧盯着克拉克，铁链与皮带隔着粗糙的布料勒进皮肉里：“袭击工作人员是高风险行为，你想变得像我这样？”

克拉克避开对方的目光环视四周，冰冷的白色墙壁无声地回望他。

“我不认为我们现在有任何区别。”他说，“仅仅是拴在我脖子上的锁链稍微长一些而已。”

布鲁斯对他的冷笑话没有什么反应，男人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堪萨斯青年，似乎要剖开克拉克的胸口看清他心里真正的念头。

“你相信哥谭是存在的。”

克拉克脸上浮现出赧然的神色，让他与刚才那个提议给保安敲闷棍的家伙判若两人：“我的心里有个声音，它告诉我信任你。”

“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，如果——”布鲁斯低头看着束缚衣与镣铐，嘲讽地提起嘴角，“如果我真的是个疯子？”

“那么我也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