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

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把它写下去了……

前文

3

这样下去可真不是办法。

王天风想。

此时他正在一家私人医院，面前就是简陋的病床。他的学生了无生气地陷在被褥里，苍白仿佛一只纸扎的人偶。

除了医生和护士，唯二会出现在此处的只有毒蛇和明诚——这两人也仅在明台被送到医院时匆匆来看过一次，甚至来不及等到伤者度过危险期。

枪决明台的命令一下，两位明先生就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；尤其是明大督察，简直一分钟也离不得。

不过那两人不在也好。不知道明楼到底找了哪个犄角旮旯的小诊所，单人病房比76号的囚室大不了多少，那条肥蟒蛇又像脚底长了刺似的走来走去，为了避免对方的手脚或其他部位不时穿透自己的身体，王天风就只能飘在病床上空。

鉴于王天风还没习惯当一只鬼，这可不是什么能令他觉得舒服的姿势。

明台仍然处在昏迷中，王天风对于如何让他摆脱这种状态毫无头绪。吊瓶里的液体顺着软管流淌进年轻人的身体，病房里一片死寂，王天风习惯了等待或者潜伏，眼下却觉得这种无声无息的时间实在有些难捱。

明台被76号的人拔了指甲，现在每根指头上都裹着厚厚的绷带，像大号的蚕茧。手指因为绷带的阻隔而无法摆出其他姿势，只能平摊在床边，看起来僵硬又不舒适。

王天风下意识伸手去触碰那些伤口，半透明的手指穿过学生的手背。

鬼魂调整了一下角度，让两只手安稳地交叠在一起。

病床上的伤患动了动嘴唇，在睡梦中发出轻声嗫嚅。

“老师……”

再捱两天吧。王天风看着学生瘦下去的两颊琢磨，他当了快半个月的鬼，总不差这两日。

还盼着那拘错魂的牛头马面不要找来才好。

4

明台醒了。

王天风放下心头一块大石，甚至于觉得自己阴魂不散，变态似的缠着自己学生不放，为的就是亲眼看到他睁开眼睛那一刻。

如今这份执念消了，他也该入土为安……

……

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还被困在这里？

王天风忿忿瞪着面前的空气，他站在医院走廊上，脚尖前像撞上一堵透明的墙，愣是一步也迈不出去。不用特意测量，都知道这个位置刚刚好距离明台病床边十米。

和尺子一样准。

接下来的几天里，王天风除了在自己可自由活动的有限范围内侦查医院的地形，剩下的时间则只能观察他的这位学生，或者与学生接触过的其他人。

此时王天风就飘在明台的病房外。他面前站着几个年轻护士，小丫头们红着脸从门缝里偷看，雀儿似的嘁嘁喳喳。

——无怪毒蛇总说他们明家养花是牡丹，养草是兰草，果然个顶个的招蜂引蝶。

一个戴眼镜的瘦高医生路过，把女孩子们都赶回去工作。王天风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，走到那几个小护士刚才站的地方，觑着眼从门缝里看进去。

青年大病初愈，病号服穿在身上空荡荡地发飘，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靠坐在床头，双眼正对着窗口的方向。

那扇窗户不知被哪个顽童打碎玻璃，早就用木板钉死了。王天风贴在窗前看了又看，甚至数出钉那木板用了十二根钉子，做活的木匠是个左撇子，仍旧没发现有什么值得他明少爷特别关注的地方。

可明台就盯着两片木板发呆，一坐就是半日。

从前那个明媚顽劣、跳脱到令王天风头疼的明家小少爷似乎消失了，只留下一具没有生气的空壳。

这么说却也不完全对，明小少爷待人依旧彬彬有礼，甚至还能在小护士给他换药时说几句俏皮话逗得对方两颊飞红。

后来明楼又来了一次，大约也是看出自己弟弟情绪不对，装作闲聊的模样，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明台在军校时的事。

明台一一答了，说到自己为讨于曼丽欢心做的蠢事，和与郭骑云的意气之争时还能笑两声。

笑完了还问明楼：“大哥，你说这好不好笑？”

可他不肯提起王天风，就好像自己身边从未出现过这个人。

明楼听完了所有的故事也没笑，左右看了两眼空荡荡的病房，跟幼弟说这里伙食不好，我下次来的时候，给你带几盒牛肉罐头。

明台说这几天见着肉就反胃，不想吃什么罐头，倒是受了不少女孩子的照顾，大哥要是真有心，就带些法国糖来让我送人。

明楼没说话，转过身去才叹了口气。

他对这个孩子不好。在明楼与自己擦肩而过时，王天风想，毒蛇能为了明台与自己这个旧交翻脸，并不是没有道理。

即便他对明台比学校里其他学生更上心，甚至于生活中种种琐碎小事也亲自过问，不过全为了小少爷能心甘情愿来当最后一颗死棋。

居高位者所以驭下之道，霸王兼济，恩威并施。

明台的脑子很好使，迟早会自己想明白这一点。

到那时候，这孩子大概就能把这段充斥了背叛与谎言、对他而言过于沉重的经历放下；甚至于，若是再过段时日，他被战火与风沙磨砺去些许少年人的意气，或许还会愿意再将王天风轻描淡写地提起，抛开了现在这些恩怨，称男人一声老师。